第十六章 红颜(16)-《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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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住在那户平房里,那里发生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

    “我妈王素是一家兵器模具厂的职工,邱国勇以前在搪瓷厂上班,后来厂子倒闭了,他没找到别的工作,一直闲在家里。”

    “他酗酒、打牌,无缘无故打我,也打我妈。”

    说到这里时,邱大奎的声音才开始轻微发颤。

    “我家全靠我妈撑着,那年代不是有句口号吗——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妈就是我家的半边天……不,我妈是我家的整片天!”

    “但她很早就去了,走的时候我才8岁。”

    邱大奎昂着的脖颈终于往下弯了弯,目光黯淡下去,顿了许久才重新开口,“她得了癌,胰腺癌,据说是最痛苦的癌症。”

    “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积蓄,邱国勇不让我妈住院,说治不起,治了也是白治。”

    “他把我妈接回来,每周就去卫生所拿些什么狗屁止痛药。”

    “我妈痛得整夜叫喊,喊到后来声音都发不出了。他嫌我妈太吵,根本不管我妈的死活,整日在外面闲混,回家就破口大骂,指着我妈说——你怎么还不死?还想拖累我到什么时候?你想把你儿子娶亲的钱也败光吗?”

    花崇轻咬着牙,呼吸渐渐发紧。

    柳至秦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提醒道:“花队。”

    花崇略一闭眼,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监控。

    “才2个月,我妈就走了,止痛药根本不管用,后来他连止痛药也懒得去给我妈拿了,我自己去卫生所,没人肯给我药,我只能看着我妈痛得死去活来”

    邱大奎捂住额头,双肩抽搐,眼睛红得吓人,却一滴泪都未掉下来。

    “她生病之后过得太辛苦,为了转移注意力,就用挂历纸裹珠帘。珠帘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每家每户都有,裹好串好挂在门上,很好看。”

    花崇低声道:“你当时已经猜到那副珠帘的来历了?”

    柳至秦摇头,“那副珠帘很旧了,我只猜到可能是邱大奎的母亲做的,但没想过是他母亲在什么情形下做的。”

    “珠帘做完后,我妈实在受不了病痛,服了毒鼠的药。我放学回来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周围全是呕吐物。邱国勇让人把我妈带走,说是拿去做尸体化验,没过几天就烧了。”

    “警察说,我妈是服毒自杀的。但我知道,她是被邱国勇逼死的!如果邱国勇让她去医院,给她治病,她起码走得不会那么痛苦。”

    邱大奎更咽起来,沾满污血的手在眼前胡乱擦着,“我妈没了后,他把我妈的东西都扔了,就剩那一副珠帘。他连珠帘都想扔,我拼命抢回来,挂在一间卧室门口。”

    柳至秦道:“这一挂就是二十多年。”

    “你从小就痛恨邱国勇,是吗?”曲值问。

    “是。”邱大奎咬牙切齿,“但我只能靠着他生活。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不等曲值和张贸回答,邱大奎就惨笑着往下说,“我恨他,但又依附于他。我与他果然留着同样的血,他懒惰,我游手好闲,他没出息,我更加烂泥糊不上墙,呵呵……”

    邱大奎喘了两声,又说:“我妈去了之后,家里有段时间连锅都揭不开了,他开始打零工,后来又卖早点。我拿他的钱买烟、打游戏,他就打我,骂我不长进,骂我是个废物。”

    “但他有什么资格骂我呢?废物的种,不就是废物吗?他是个老混账,老畜生,居然指望我出人头地。警察同志,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穷一代凭什么指望子女成为富一代?我们那种家,勉强活着就他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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