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反目-《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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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还要不要等她?要不要问她那些过去的事?”

    张家兄妹有些迷惘了。

    宁宥一个人在家里按计划,按部就班地继续准备出门前的工作。她看看时间已过了下午四点,就拿着快递,去小区边上的投递站投递。她算准了快递站下午四点结束收件,即使收件,也要等明天才发件。不料等她前脚刚走,投递站那辆延误了的小面包车从修理店开来,急急忙忙地收了站里的一堆快递,赶紧奔向下一站。宁宥低着头回家,都没想到隔着人行道开走的那辆小面包车里静静地躺着她刚寄出的快递。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快递车因故障延误,反而将她的快递提早一天投递出去了。

    走到僻静处,汽车什么的声音不响了,宁宥找出宁恕的号码打了过去。她不放心宁恕,只好硬着头皮,不怕看宁恕脸色,再打电话。

    正好宁恕刚刚入眠。这是他最近这几天最踏实的睡眠,即使只睡在放倒的车椅上,而且为免一氧化碳中毒,他不敢让车子发动机一直转着,车厢里挺闷热的,睡眠环境着实不佳,可宁恕睡得那么香甜。他被手机叫醒时心里不痛快,等手忙脚乱摸出手机,看清这个不屈不挠的,即使没人接,停了又打的电话来自宁宥时,脾气一下子炸了。又是宁宥,这几天第二次打搅他的睡眠了,时间找得太准,简直跟克星一样。

    “我在睡觉!”

    即使周围有点嘈杂,宁宥还是不得不将手机挪开一点,省得被弟弟的声音震破耳膜。即便如此,她也听得出宁恕说话声音里的嘶哑,想到刚刚不久前简宏成说的,宁恕连着好几天没有睡好,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只说一件事,我明天出发了,刚刚把打算给妈妈住的房间钥匙交给快递,大概明天快递能送给妈妈。如果方便,你后面几天找时间去小区门卫那儿看看,有时快递偷懒,会把包裹放在门卫。”宁宥不得不将快递送到的时间提前一天,算是以防万一,打个余量。

    “知道了。”宁恕不耐烦地道。他恨不得将电话掐了,可这几天他事儿多,必须开着手机,知道要是掐了这个电话,宁宥还会继续打。

    “好。前几天拜托你当面跟妈妈说一下我去美国的事,不知道你通知到没有。”

    “说了。”宁恕一愣,才想起这几天又忙又累,把这事给忘了。

    但宁宥多了解这个弟弟啊。她从这两个字的回答里听出不对劲,密密地再问一句:“妈怎么说?”

    宁恕睡得脑袋有些迟钝,一时编不出来,恼火地道:“你以为你是去太空啊?”

    宁宥只得道:“以我对妈妈的了解,拜托你一定要跟妈妈当面说。非常要紧。”

    “什么意思?”宁恕恼羞成怒。

    宁宥不动声色地复述一遍:“以我对妈妈的了解,拜托你一定要跟妈妈当面说。非常要紧。”她又补充道:“希望你暂时把对我的不满抛到一边,这件事是为妈妈做的,不是为我。”

    宁恕怒道:“有必要狗腿成这样吗?为了配合简宏成、献媚简宏成,你竟能拿妈妈来吵我、烦我?”

    宁宥不得不大声道:“宁恕,看来我只能撕破脸皮,把话说开。妈妈跟我承认,她因为爱你,不顾危险,心甘情愿与你捆绑在一起。但她心里害怕。我们家没其他信得过的亲戚,我这儿是她唯一的退路。所以我才求你把情况当面跟她说清楚,即使我出国学习,这条退路依然在,我还管着她,她有依靠。一定要当面说,妈妈最近身体欠佳,需要有人面对面地跟她说明情况,保证退路,如果她身体出现什么状况,可以及时抢救。这是我再三委托你当面跟她说的原因。”

    宁恕在“但她心里害怕”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激愤地开始反驳:“你胡说!你知道我这几天为妈妈做了什么吗?你听到妈妈怎么夸我了吗?你看见妈妈对我的依赖了吗?你怎么能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呢?要不是这几天我一直跟妈妈交流密切,我又得上你的当。你从小假传圣旨,拿妈妈的话压我、骗我,我一直信以为真,拼命试图让你满意,实际呢?你待在上海,离妈远远的,妈在这儿做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依然敢假传圣旨。你做贼做顺手了,随口一掰,又想骗我。你知道妈怎么说吗?妈说,幸亏我在家陪她,听见没有,我在,随时可以见到,一个电话一个小时内赶到。不像你跑到美国过暑假,却来冲我指手画脚。你没资格,你看清你自己,你没资格。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听着,也只有自家人会对你说实话了。你好好检讨你自己,为什么你老公混成这样?为什么你弟弟不信任你?为什么你亲妈不愿跟你去上海?为什么不好的事都围着你?原因就在你自身。为什么在你眼里,你身边的人个个都不好?小概率事件?哈哈,你!”

    宁宥讲了自己的原因后,就一直闷声不响,听宁恕指责她。即使她早已对宁恕失望,此刻还是气得全身发抖。她强行忍耐着听宁恕说心里话和大实话,听完长呼一口气,道:“看来你我关系连路人都不如了……”

    宁恕麻利地应一声:“对!”

    宁宥被打断得一愣:“伤害我,你很愉快?”

    宁恕略微迟疑了一下,但立刻扬眉道:“谁伤害谁?你为什么从来不反省?你在别人面前装良善,别人不认识你,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装?”

    宁宥干脆利落地道:“我早反省过了。从你出生起,只比你大三岁的我就带着你。你心智还没发育好的时候,我也没比你发育多多少,当然不可能事事完美。我不懂揣摩你的青春期心理,还逼你做力所不能及的锻炼,不懂你胆小怕事,需要的是循序渐进地引导,却硬把你往人堆里扔,试图锻炼出你强大的内心。还有你作业不做好,就别想玩,你初三英语考试成绩退步,我逼你从初一英语书开始,从头背单词。在你长身体的时候,我从小身体弱,从没比你力气大过,但大小家务事都我来做,我累死累活,总不免埋怨几句,正好只有你挨着。但我对你有任何的坏心眼吗?没有!我们家情况特殊,妈妈分身乏术,只能由我一边摸索着长大,一边摸索着带你长大。我每天筋疲力尽地幻想,你到我年龄的时候会不会帮我承担家务,即使不承担家务,哪怕独立自觉,不用我盯着你也好,可一年又一年,直到我大学分配工作,都要求留在上海,只为照顾在上海读书的你。我现在一边做妈,教育灰灰,一边反省,自认早年错误不少,但我也自认仁至义尽。我不会为过去因年龄见识局限而犯下的错误道歉,我也不敢要求你良心发现,想到我只是你姐,你不是我生的,我没有天然的责任和义务照顾你。以后做路人吧,我不会再找你了,即使为妈妈的事,也不会再麻烦你了,你也别找我,尤其,别再利用我。”

    宁恕不断暴躁地插话,打断她,甚至一度掐断通话。宁宥不得不不断拨号,烦得宁恕只能再度接起电话,宁宥才能将心里的话都讲完整。说完,她也脱力了,叹声气,主动收线,放宁恕自在。她还有很多话没说,她不想说了。

    与宁宥一顿吵,吵得宁恕浑身燥热,原本就热的小小空间一时如蒸笼一样,烘得宁恕再也待不住了。他想走出车门,稍微透一口气,放松放松,再回来睡觉,可手才握到门把手,忽然想起,宁宥的电话为什么来得这么巧,正好就在他刚刚入眠的时候?难道……

    宁恕迅速向四周张望。暗沉沉的地下车库里泊满各式各样的车子,可他刚才太想睡了,疏忽大意,竟忘了留意周边车位的动态。现在完全不知道哪辆车的风挡玻璃后面有一双警惕的眼睛在盯着他。宁恕猜到了,他即使换了车,可肯定还是被跟踪了,要不然宁宥不会这么巧地给他一个电话,完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再想想宁宥刚才长篇大论的那一段话,他脑袋昏昏沉沉,听得很生气,很多听了忘了,可没忘记最后一句,“你也别找我”,明摆着,亮出立场了,宁宥是帮定了简宏成,来跟他作对了。

    宁恕一边想,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再也不敢大意。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睡意又消失了,无奈地叹息一声,扭动车钥匙,又疲倦地上路。

    只是,简宏成方面怎么知道他换了车?怎么可能在他才刚拿到车没多久时,就盯上他?简敏敏知道这辆车属于他吗?宁恕想到,只有财务老周知道他换了车,没别人看见。简敏敏显然刚才不知道车里有他,要不然没那么容易轻易放过他,起码也得让两条狗围着他多转几圈。他从公司出来到停车位取车,也不可能有人跟踪,那是荒僻角落,有人跟踪,一目了然。难道……财务老周被简宏成收买了?宁恕早就猜测到前公司的小童与简宏成有勾结,暂时没精力料理小童,但现公司的老周也被简宏成收买了?老周是财务啊,拿钱都要通过老周,收买老周不是卡了他的脖子吗?

    宁恕想着想着,就停了车出神,试图理清思路,后面的汽车被他堵住,按喇叭他都没在意,直到后车的人等急了,跳下车,火爆地敲窗。宁恕以为又被简宏成或者阿才哥的人追杀上来了,吓得两脚不听使唤,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乱踩,方向盘也乱了套,转眼轰隆一声,撞到水泥柱上,宁恕都不知道怎么撞上去的,撞的是啥,因为车子的气囊一下子弹了出来,他被砸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立刻闻到了浓烈刺激的烟味。难道车子着火了?宁恕想都不想,就冲出车子,等站稳了才想到,追杀他的人呢?

    宁恕连忙向四周查看,果然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但那人戴着眼镜,惊慌得很,一点儿没有江湖气。后面被堵的几辆车里也都钻出人头来张望。宁恕脑袋里全是炸药,怒气冲冲地赶过去,大声问:“你敲我车窗?”

    那眼镜人士看着他,连连后退,忙道:“你车子冒烟着火了。”

    宁恕大惊,连忙回头去看。那眼镜人士赶紧趁机钻回自己车里,关门落锁,说什么都不敢出来。宁恕才想起刚才自己是被烟味熏出来的,难道真是撞车起火?这可是公司的车。他暂时放下这边,去查看车子,见里面只是冒烟,没有大碍,再往回看时,只见原本跟着的三辆车纷纷倒车,另寻出路。宁恕火大,又冲过去,一把抓住眼镜人士的车后视镜,猛敲车头大喊:“出来,赔我车子。”

    眼镜人士不得不停车,稍降玻璃,解释:“先生,你车子堵了大家的路,我按喇叭你不理,只好敲你窗。没人撞你,你自己撞上去的。赶快放手,我有事。”

    宁恕茫然地回头,看看撞得拱起的车前盖,忍不住火大地一脚踢在眼镜人士的车门上:“没事你敲什么窗啊?等一分钟会死啊,赶着投胎去啊。”

    里面眼镜人士火了,猛然推门而出,眼看爱车镜面一样的车门给踢出一个凹形,气得挥拳冲宁恕的面门打过去。宁恕一看拳头过来,好生激动,也挥拳打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厮打成一团,其他被堵车的看见了,早报了警。

    十分钟后,赶来的警察惊讶地看到,坐进警车的宁恕虽然左颧骨挂了彩,却四仰八叉地睡得人事不知,怎么叫都叫不醒。眼镜人士看着,只好嘀咕了一声“疯了”,接受警察的调解处理,开车走了。原本也可以离开的宁恕睡得实在太死,跟着警车去了派出所。

    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宁恕叫醒。宁恕睁开眼睛睡眼蒙眬地搞清楚这儿是派出所,心里“安全”的感觉喷涌而出,完全懒得多想,直着眼睛朝着警察指的反方向走去,快步走进派出所,逮住一个木制三人沙发,又躺倒就睡,谁叫谁摇都不理。他太想睡觉了,今天死活都不肯挪窝了,这儿太安全了。

    宁宥沉着脸,心不在焉地回到家,正拿钥匙开门,门却自动开了。她吓了一跳,愣了会儿,才醒过神来,这是儿子在捣鬼呢。

    郝聿怀等着妈妈的反应,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动静,就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见到神不守舍的妈妈:“怎么啦?跟谁吵架了?”

    “跟我弟。我手机没电了,得赶紧给田叔叔打个电话,拜托他点儿事。”

    “我能旁听吗?”

    宁宥哭笑不得:“跟你说了,我跟田叔叔只是同学加好朋友,还在疑神疑鬼。你怎么这么在意?”

    “真的?”郝聿怀松口气。

    “真的。你旁听好了。”宁宥看看儿子的脸色,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显然是进入了战备状态的样子,可见其在意程度。

    接通田景野的电话,背后是嘈杂的声音。宁宥按下免提,道:“田景野,又应酬啊?”

    田景野道:“哎哟,宁宥。要不要跟我孩子妈说几句?”

    “啊,你忙,那就不打扰了。你等有空了,千万给我个电话,今晚,一定。”

    “你说吧,我这儿又没大事。嘿嘿,我儿子狼吞虎咽的,可爱吃牛排了。”

    听到这儿,郝聿怀更是松了口气,原本在电话机前趴着的身子也坐直了。

    “我有件事得拜托你。我刚刚把我这边的钥匙交快递了,大概后天能到我妈手里。快递里我把该注意的事项都写齐了,我妈看了,就会知道怎么做的。问题是,宁恕最近闹得家里很……”

    “我知道。阿才哥当打胜仗一样跟我说过。”

    “唉,我妈心里非常害怕,可又心疼儿子,宁恕是她的命根子,她那意思几乎是死也要保护好儿子,绝不肯在危险时抛下儿子独活。可她心里又认定我跟以往二十年来一样,是她最强有力的后援,认定我是她唯一的退路,而且必然是安全的退路。我怕她收到钥匙时受刺激,以为我抛下她不管。我请宁恕替我去跟妈妈面对面地说明,可跟宁恕说了两次,两次都不欢而散。只能,又麻烦你了。请你务必上门,面对面地跟我妈解释,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些安排,告诉她后顾无忧,也请你务必看着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走。拜托,拜托。”

    “嗯,我知道怎么做。今晚可能来不及了,明早就去。”

    “不急,明天有一天时间呢。”

    “知道。我现在在餐厅外面。这事说起来尴尬,我前妻忽然主动邀请我吃饭,对我的态度有点暧昧。此前她可是连我想见孩子都要千方百计阻挠的。我一直在琢磨是什么原因。”

    宁宥一看见儿子跃跃欲试的八卦神色,连忙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对着电话机道:“你们还是一个系统的吧?”

    田景野道:“你看,我也是这么想的。圈子就这么小,都看得见我东山再起了,孩儿妈肯定也听说了。呵呵,我全身上下大约只有事业能闪闪发光。”田景野顿了顿,冷不丁地道:“孩子特别开心。”

    宁宥道:“孩子自然摆在第一位。”

    田景野道:“孩子妈也保养得当,风韵犹存,呵呵。”

    宁宥不容置疑地道:“当年孩子妈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田景野道:“可她当年往我心口捅刀子。要不是你和简宏成两个朋友,我会死在里面。可我多傻,依然认为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出来,先到她那儿报到,向她保证,依然希望挽回她,但她……索性留男人在家过夜给我看。”

    宁宥想不到还有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不行,就别给她希望了。”

    田景野忽然大声道:“他妈的可她终于让我见儿子了,我不用再远远偷看儿子了。儿子跟我很好,我很感动,我情绪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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