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律师函2-《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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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昕儿回去上班,到了公司自然是谁都不会怪罪她上班迟到。陈昕儿也没觉得异常,田景野面子大呗。但她一想到是她为了见到儿子而拖延的那几分钟导致宁宥妈妈遇到不测,满是内疚,心里头一直是宁宥妈妈失血的脸在不住地晃动。她纠结之下,心想即使田景野脸色再臭,她也得去弥补过错。她想跟同事说说,可一想到人家会怪罪她,又忍了。纠结再三,吃中饭时,她找上司请假。请假总需要理由吧,她想出一条理由:宁宥去了美国,宁宥妈妈只有一个没结婚的儿子照料,多有不便,因此她得过去帮忙。其实她不找理由上司也会准假,因为上司知道她的特殊性,但陈昕儿不太知道。她找到理由并获上司夸赞好人品之后,觉得她确实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帮忙,以抵消愧疚。

    因此,当陈昕儿骑车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地再赶到医院,在停车场边上锁好自行车,看见宁恕也正好从车子里出来时,她自然而然地面对特意走过来的宁恕赔笑道:“我想你妈妈需要护理,你姐不在,你是男性不大方便……”

    宁恕完全是因为早上田景野悍然阻止他与陈昕儿接触而心怀好奇,特意上来接触陈昕儿。他闻言便夸张地表示感谢,再侧面试探:“唉,陈姐可想得真周到。你不是开车来?对了,你来帮忙,你孩子在家可怎么办?”

    “我孩子……”陈昕儿脸上立刻变得僵硬,不知如何应对。

    宁恕体贴地道:“你孩子难道让财大气粗的简宏成夺走了?然后你这个孩子妈被一脚踢出门?这太过分了吧。陈姐,你心地这么好,自己生活不顺,还关心我们,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自打同学聚会一场闹腾之后,陈昕儿还是第一次听到熟悉的人这么体谅她,她虽然没说话,可眼泪早忍不住了,扭头悄悄擦拭。

    宁恕见此便了然。他拿出名片递给陈昕儿,叹道:“没有人可以残忍地剥夺妈妈做妈妈的权利。孩子,尤其是小孩子,怎么可以离开妈妈?都说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些人怎么忍心?我无法想象你现在对孩子的思念,如果可以,让我帮你。”

    这一次没有田景野的阻挡,陈昕儿终于收到宁恕的名片,她也将自己的电话写给宁恕。而宁恕的话更是戳中她的心,陈昕儿不禁放声大哭:“可是我完全没办法,我连简宏成的电话都打不通,他们不知把小地瓜藏到哪儿去了,我根本见不到小地瓜。”

    宁恕拉陈昕儿躲进树荫里,道:“先别哭,我们解决问题。理论上说,你未婚生子,孩子出生证明上只有妈妈的名字。仅凭这个,你就可以用法律手段讨还儿子。”

    陈昕儿看到一丝希望:“我也想过。可是我孩子在香港出生,我得上哪儿打官司?去香港?我也想,可我现在没钱去。即使在这儿打官司,我现在也没钱。”

    宁恕满脸同情:“唉,现在这社会,没钱寸步难行。这样吧,属地管辖问题,你可以去咨询一下我的律师。我给律师打个电话,你这就过去。不管如何,先给简宏成发一封律师函,明确警告他,你有法律撑腰。你看,就那幢金色外墙玻璃的大厦,很远,1201室,你去找闵律师。我立刻打电话给闵律师。”

    陈昕儿一听,就转身要走,可想了想,又折回来:“咨询要钱吗?我现在一点儿钱都没有。”

    宁恕道:“我公司付了他那么多律师费,他帮我一个小忙还是应该的。”

    “可是我跟你非亲非故的……”

    宁恕温柔地道:“我跟我妈妈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来帮我,仅这份情谊,即使你去深圳打官司,我也会倾力资助你。”

    陈昕儿听得满心激动,忍不住鞠躬了一下,尤其一想到宁恕这么帮忙,她早上却做了耽误他妈妈的事,更是满心愧疚。可是,夺回儿子的希望此刻占据了她全部心灵,她顾不得其他了,一边朝自行车走,一边看金色幕墙大楼,一边大声道:“我晚上来护理你妈妈,谢谢你,我晚上一定过来。”

    宁恕不禁一笑,立刻拔腿往急诊楼跑。他牵挂妈妈,当然非常牵挂,但并不耽误他处理其他事情。

    但是宁恕在急诊科没找到妈妈,一打听,才知已经开始手术了。他又赶紧跑向手术室。

    即使是中午才过,还没到上班时间,可手术室等候区内已经站着、坐着了好多人。等候区内烟雾缭绕,许多人用颤抖的手指夹着香烟。宁恕伸长脖子,在烟雾中寻找田景野,好不容易才看到,原来田景野就站在手术室出口处的显要位置。

    田景野也看到宁恕,他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宁恕,一言不发,看得宁恕心里寒意乱窜,几乎不敢开口说话。可宁恕还是得问:“田哥,我妈怎么了?不是说会稍晚才手术吗?”

    田景野冷冷地问:“你还有妈?”

    宁恕汗流满面:“求你,田哥,请告诉我。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妈。”

    田景野不理,一个180度转身,将宁恕搁在身后,但伸手递过来一张账单:“去付费。”

    宁恕接了账单问:“我等妈妈出来后再去付费,行吗?我想等着妈妈。”

    田景野回头又深深看一眼宁恕,道:“既然大孝子来了,这儿就让给你了。”说完他就退走,将大好的显要位置留给宁恕,自己去稍远处的空椅子上落座。

    宁恕听得羞愧万分,可无法辩驳,所有的要害目前都掌握在田景野手里呢。他赶紧占据刚才田景野站的地方,这个地方,即使是时刻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护工脸上的雀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何况病人的脸。田景野真能选位置,也真能霸占位置。站在这个位置,宁恕真心体会到什么叫坐立不安,两只脚似乎不能同时站定,必得有一只脚活动才行,而固定做支撑的那只脚则是一会儿就疲惫不堪,必须换一只脚才行。而时间,更是仿佛凝滞了一般,宁恕等啊等啊,等不到头。

    田景野却是一落座就电话汇报宁宥:“宁恕到了。”

    宁宥道:“你去忙吧,田景野,让宁恕看着好了。”

    “不放心他,万一他以为手术会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处理工作,又正好有要紧电话来找,他又离开一段时间,你妈妈怎么办?等你来再说。”

    宁宥只能摇头。

    郝家父母吃完中饭,郝父洗碗,郝母擦着桌子道:“我看还是去我妹妹家住几天吧。宁信其有。”

    郝父道:“你又来了,什么叫宁信其有?你还信不过宁宥,以为她恐吓我们?”

    郝母怒道:“你别跟我咬文嚼字,我没信不过宁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咳,我们要相信那家人找得到我家地址。青林刚毕业时,留的地址都是我们家地址呢。”

    郝父好脾气地道:“你怎么一说就生气呢?我看还是在附近找家商务宾馆住几天,躲过风头,等那家冷静下来就行。我都没脸去住亲戚家,人家万一问起来,我们怎么说?一辈子的老脸都没了。你开始收拾吧,就当去宾馆避暑。”

    郝母也是一怒即罢,点头承认老头子说得在理。但她使点儿小性子,偏不肯去收拾,而是将抹布放到老头子手边,道:“我还是去对门杨教授家说一声,请他们帮忙留心最近有什么可疑人物来敲我家门。”

    郝父道:“别去啦,他们家中饭向来比我们早,可能这会儿正午睡呢。我们也得想想该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回头住下了,再跟他们在电话里说也来得及。”

    “又是你最有道理……咦,老郝,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快,别洗了,去躺下,我扶你平躺下。”

    郝母抢过郝父手中的碗,随便一扔,便强扶着老头去卧室躺平,随即倒水、找药。

    可没等郝父缓过气来,家门却被敲响了。老两口都是浑身一震,郝父指着门道:“你……去看看。”

    郝母放下手中的杯子,小心地走去门边,不敢弄出丝毫声响。她从门镜看出去,见是两个陌生人,似乎是母子。正好外面的人也说话了:“郝青林家吗?有人吗?出来一个说话啊,一声不响算什么玩意儿啊!出来啊。”

    郝母一听来者不善,立刻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将卧室门紧紧合上。可外面的说话声音虽然听不见了,敲门声依然闷闷地响着。郝母握住郝父的手,轻道:“应该是他们。”郝母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可又担心郝父,连忙空出一只手拿起扇子,轻轻给老头子扇风。她见老头子脸色没有褪色的样子,忙补充一句:“可看上去只是普通母子,好像没什么危害,别担心。”

    郝父握紧郝母的手,轻道:“屈辱。”说着,两眼也溢出泪水。

    老两口在闷闷的敲门声中,相对而泣。

    过了好久,郝父缓过气来,急着问:“要不是宥宥通知我们,如果我们没个思想准备,猝不及防地被人找上门来,我会不会死?”

    郝母急道:“别胡说。”

    “可其实宥宥可以不告诉我们的,尤其这是我们青林故意害她,按她那次的说法,这是第三波,不知还有没有第四波、第五波,就算泥菩萨也会被青林气死,她迁怒于我们本也是我们活该。但她没有,反而帮我们,我这条命是她救的。”

    “你说得是。我刚才不该说宁信其有。”郝母换一只手摇扇子,替换下来的手又握住老头子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还有一件事,我才想明白,老郝啊,你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得看紧你。”

    郝母说得泣不成声,郝父听得老泪纵横。

    车子到了医院,郝聿怀说声“谢谢叔叔送我们”,腿脚利落地蹦出车子,原地弹跳了好几下,舒活坐久了的身子,然后理所当然地道:“妈妈,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我想陪着你呢。”可他说完,久久没听见回音,不禁回头去看,却见妈妈还没钻出车子。他疑惑地弯腰往车里瞧,只见妈妈才将车门推开小小一条缝,还在那儿吃力地努力。郝聿怀不明所以,就蹦过去替妈妈打开车门:“怎么了?”

    宁宥道:“一路上恨不得快点、快点,浑身都在使劲,现在四肢都累得不听话了。你帮帮妈妈。”

    郝聿怀试图拉妈妈的手,发现不管用,便帮妈妈将一条腿搬出来,踩到地面,然后扛起妈妈一条胳膊,连拖带背地将妈妈弄出车门,又拖着妈妈在车外活动。司机站在一边看着,不便帮忙,至此才问:“还行吗?不行我进里面去借个轮椅来推你。”

    宁宥走几步后活动开来,试着原地踏步几下,见灵活了,忙翻出一沓钱交给儿子,道:“行了。灰灰,你跟叔叔一起去办理宾馆入住登记,再把我们的行李收好,这个重大任务就交给你独立去完成。”

    “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可能会和我弟吵架,场面比较丑陋,你还是不去看的好。”

    郝聿怀道:“我不是去看,我是去助阵。”

    宁宥当即想到简宏成耳语别把儿子培养成一个不懂事的,她不再勉强,伸手过去:“走,拉妈妈跑。”

    上阵母子兵,郝聿怀拉起妈妈,撒丫子就跑,觉得自己很牛。宁宥与司机告别,提起麻木的腿拼命跟上。儿子还真是管用。

    因为下午上班时间到了,下午的手术纷纷开始,宁恕所站的地方人员进进出出的,有躺着进出的,也有站着进出的。异常热闹,宁恕目不暇接,自然是没工夫去管田景野在做什么。

    田景野与宁宥一直保持联络,此刻不声不响地走到楼梯口去等候,很快,便见到郝聿怀费力地拉着宁宥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原来两人等不及电梯了。田景野接住,道:“刚刚陆院长已经出来了,他说你妈会立即转移到楼上的重症监护室,还说需要你耐心等待你妈苏醒。手术已经解决当下能解决的问题了,其他就靠后面的治疗与护理了。陆院长还没吃中饭,我不便问太久,回头再带你找他。”

    宁宥缺乏锻炼,一跑到终点,就累得直不起腰了,伏在没事人一样的儿子背上。听完田景野的传达,她费劲地点点头:“有没有说生命危险……”

    田景野飞快地抢断:“关心则乱,你还在问这个问题,宁恕站那么好的位置,居然没看见陆院长从他眼皮子底下出来。”

    宁宥抬眼看了田景野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手术已经解决当下能解决的问题了”背后有太多余韵,尤其在妈妈转移到icu的前提之下,这余韵是什么,早一目了然。她使劲地站直了,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看着田景野继续喘粗气,气息怎么都平息不下来,心跳却越来越急促:“她才开始享福,她这辈子……”宁宥终于费劲地说了出来,两眼看向门边如木头人般伫立的宁恕,心里翻江倒海的全是恨,没头没脑地都栽在宁恕头上。

    田景野劝道:“先关注你妈身体,其他账慢慢算。”

    宁宥悚然惊醒,忙道:“我犯糊涂了。田景野,你交代我该做的事,然后你去忙吧。”

    田景野看看手表:“我不急,等你妈妈出来了再说。你首要大事是镇定。”

    说话之间,即便是郝聿怀,眼睛都没离开过手术室的门,所有人的心随着手术室门的开开合合而起起落落。终于,宁恕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正中央,这边的三个人都如离弦的箭,飞奔了过去。手术床推出来了。

    年轻的闵律师将律师函从陈昕儿手中收回,再问一句:“你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没有了。可这官司真的能打吗?”

    “毫无悬念。唯一悬念是打官司后的执行是否有力,对方毕竟财大气粗,规避手段众多。但好在他家大业大,逃不走。”

    陈昕儿喜极而泣:“谢谢你,闵律师,真谢谢你。”

    闵律师将信收好,递给陈昕儿:“不谢。既然是宁总的吩咐,我自然要做到最好。你尽快去市中心最大邮局,将律师函用ems寄出,保证对方当事人明天可以收到。我先帮你到这儿。”说完,他便起身送客,没一丝含糊。

    陈昕儿将律师函好好放进包里,向闵律师谢了又谢之后,几乎是飞奔出了律师楼,又飞向她的自行车,然后骑车飞驰在拥挤的马路上。她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是一气呵成,全无中断。

    等邮局工作人员板着脸将她的ems费的收据交给她,陈昕儿大呼一口气,问:“明天真能收到?中午还是早上收到?”她特意寄到简宏成在上海的公司,希望简宏成尽早看到。她不知道她歪打正着,简宏成正在上海办公。

    邮局工作人员道:“上海嘛,现在有高铁,自己送去都能当天来回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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