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解-《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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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宥捂脸,飞快地回头看简宏成一眼,又扭回脸去面壁:“我这儿还好,你忙你的去吧。”

    简宏成沉吟一会儿,道:“宁恕陪一个局长考察去了。”

    宁宥惊讶:“你怎么知道?”

    简宏成道:“我也这么问宁恕得罪过的阿才哥,阿才哥让我别问,说我还是不知道为好。看,你担心上了。”

    宁宥低下头去,叹道:“昨晚一个好女孩来探望,我误以为她已经是宁恕的女朋友了,高兴得一下子连宁恕扔下妈妈不管都原谅了。你说我犯贱不?你也是,你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简宏成道:“我哪有时间计较?反正我乐意,我担得起,我就做。”

    宁宥不由得又捂着脸扭过来,双眼透过指缝,定定看住简宏成一会儿:“嗯,是这理儿。”

    简宏成道:“那你还不把手放下?”

    宁宥道:“你有没有想过,陈昕儿费劲折腾,目的就是为了见你,接触你?也是她乐意。”

    “她担不起,所以她那叫瞎折腾。好吧,你在赶我了。”

    简宏成倒是爽快,丢下一包吃的,甩手走了。等他走不见了,宁宥才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赶紧洗漱整理,整理出一身仿佛刚走出家门的利落。

    简宏成敲门进入田景野的公寓,将行李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摔入沙发。

    田景野作势欲踢:“才几点啊,大哥?”

    简宏成看着田景野睡得乱七八糟的脸,道:“你能不能矜持一点,把脸捂住?”

    “矜持你个鬼,想睡就这沙发,三个小时后再烦我。”

    简宏成点头到中途,忽然醒悟过来,指着另一扇紧闭的卧室门,道:“谁占了我的房间?女的?哎哟,我立刻滚蛋,我可讲道理了。”

    田景野道:“宁宥儿子,这几天跟我过。”

    简宏成看看卧室门,“嗬”了一声,但没说什么。

    田景野警告道:“小孩子三观还单纯,你别搞脑子。”

    简宏成附耳轻道:“你才搞脑子。这孩子以后是我的责任,我怎么可能乱来?”

    田景野完败。

    但简宏成并没有睡觉,他钻进卫生间洗漱完毕,抓起手提包整整齐齐地、悄悄地出门。他到陈昕儿住处楼下时,天才正式亮堂起来。

    田景野的旧宅。陈昕儿简直不敢相信门外的人是简宏成。她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后,不知该不该开门。她冀望简宏成来找她,跟她会谈,可

    当简宏成忽然出现在她门口时,她反而怯场了

    简宏成不管面前竖着一道门,道:“你等下去医院,小地瓜交给谁管?”

    被早早叫起床、正赖在床上打滚耍赖的小地瓜一听,就激动地大喊“爸爸,爸爸”,外面简宏成都能听得见。简宏成的脸不由得抽了一下。

    陈昕儿只好打开门,让简宏成进来。

    简宏成进门都不看房间布置,只站在门口等小地瓜跑出来,便抱起小地瓜,亲亲小地瓜的脸,再问:“等会儿小地瓜交给谁管?以后你上班,小地瓜谁管?”

    陈昕儿忙道:“我跟我妈联系了,等会儿把小地瓜送过去。以后我上班时间都这样。”

    “田景野的房子,你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地占用?”简宏成严厉地责问。

    陈昕儿低下头去,不敢回答。

    简宏成继续问:“小地瓜下学期开学到哪儿上学,确定了吗?香港户籍的问题怎么解决?”

    陈昕儿被问得面红耳赤,道:“我会一件件地解决。”

    简宏成道:“你收拾好小地瓜的用品、你的用品,给我搬出田景野家。哪有让主人家搬去租屋,你什么都不付出,就占着房子的道理?我车子在下面,我先送你们去你妈家,然后你跟我去香格里拉,我有话找你谈。我先抱小地瓜下去。”

    陈昕儿本来唯唯诺诺地听着,听到后来发现不对,立刻猛扑上去,挡在门锁面前,惊慌地道:“不行,你不能带走小地瓜。”

    小地瓜吓得死死勒住简宏成的脖子。简宏成忙拍拍小地瓜的背,对陈昕儿怒道:“要抢也不用等今天了,你长点儿脑子!我在下面等你。”

    陈昕儿失魂落魄地看着简宏成,可依然坚决地道:“你等等,一块儿下去。”说完,她掏出钥匙,将门反锁,然后赶紧收拾出一包小地瓜的东西和她的衣物,又回到简宏成面前,“走吧。”

    宁宥衣着齐整,带着口香糖的清新口气,询问护士一夜来妈妈的状况。护士虽然忙,但依然愿意配合。不过宁宥一眼看见陆副院长从电梯里匆匆走出来,一下子心跳过速,反应不过来。才不到早上七点,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一个工作非常繁忙的副院长就来巡查病人,对病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宁宥睡眠不足的脑袋很清楚地想到,这意味着妈妈的病情比她原本所做的最坏打算更严重。她呆呆地盯着室内的陆副院长拉上帘子,不知在里面操作什么。

    隔了会儿,护士推醒宁宥,轻道:“陆院长让你进去探视,但原定下午三点的常规探视取消,你同意吗?”

    宁宥赶紧点头,尽力压制心慌意乱,可穿鞋套都能差点儿摔倒。她坚持着穿戴完毕,跟护士进去监护室。

    陆副院长招手吩咐:“你用最平常的口吻跟你妈说几句家常话。你不要激动,深呼吸。”

    宁宥赶紧点头,想背转身去,目光却不愿离开妈妈的脸,只好掩住嘴巴,深呼吸三次,费劲地稍微蹲下去,与妈妈大致齐平了,道:“妈,我宥宥啊。不早啦,太阳都晒屁股了,该起床啦。我和灰灰都等你起来吃饭呢,吃什么好呢?海鲜疙瘩面?妈妈,你做得最好了。”这话是妈妈以前叫他们起床的话,现在早被宁宥用到灰灰那儿,偶尔妈妈听见,还能母女俩会心一笑。这是宁宥昨天等待时想好的一段话,是她查阅病情资料之后做好的准备之一。但宁宥失望地看到,妈妈脸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抬眼看向陆副院长。陆副院长皱眉,握拳做出重重砸的手势。

    宁宥领会,陆副院长这是让她加料呢。加料,妈妈最爱听什么呢?当然是宁恕的。宁宥毫不犹豫地道:“妈,昨晚一个很大方漂亮的女孩子也来看你,她姓程,可能是弟弟的女朋友呢,弟弟真有眼光。小程拎来一篮很漂亮的水果,还说今早八点,呃,再半个小时,会和弟弟一起过来伺候你,弟弟也半个小时以后来呢。你说,她不是弟弟的女朋友,还是什么?妈妈,妈妈……”

    这一回宁宥绝对不会看错,不仅妈妈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快转,呼吸也似乎急促起来。陆院长的手却像魔术师的魔杖一样抬起,指挥宁宥打住。宁宥只好赶紧噤声,在陆副院长的指挥下慢慢退出。刚走到外面,陆副院长就道:“有进步,但现在不能刺激太多。那位弟弟,你让他下午三点等在这儿,我给他安排一次特别探视,让他事先想好说什么。一定要有料,就像你刚才说的。”

    宁宥自然是一个字都不敢遗漏地记住。等送走陆副院长,她立刻钻进楼梯拐角,给宁恕打电话。难得的是,这回铃声一响,宁恕就接起。宁宥心里清楚,宁恕的态度是因为妈妈。

    “刚刚跟陆副院长进去探视妈妈,我在他的指挥下跟妈妈说话,妈妈有反应了。我很清晰地看到妈妈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说明妈妈不仅听见了我说话,而且听清楚了我在说什么。陆副院长这回明确跟我说,妈妈有进步。”

    宁恕正与一行人一起在路边小店吃早饭,接到电话,走到外面来接听,宁宥的转达令他兴奋不已,唏嘘不已,一边听宁宥说,一边情不自禁地插嘴说:“太好了,太好了。”等听完,就急切地道,“眼睛睁开没有?哪怕一条缝呢?”

    听到宁恕的兴奋,宁宥颇感欣慰:“没睁开眼睛,陆副院长让我别刺激过度。我跟妈妈说话时提到你和昨晚来探视的小程……”

    “等等,哪个小程?”

    “一个月前在水库遇见,你装不认识我的那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她昨晚特意拎水果篮来看妈妈。”宁宥以一个工程师的精细,又补充一句,“大约在晚七点半。”

    宁恕大惊,正是程可欣,看时间,她去医院探视后再兴兴头头地去饭店找他,打算继续提供帮助,如此有心……可最后她挂了他的电话。宁恕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才真正弄清楚程可欣为什么挂断电话。

    宁宥等了会儿,道:“陆副院长见我说到你和小程时妈妈反应最强烈,他提出让你下午三点整等他,他特别安排你进病房探视。你无论如何,必须赶来,这是唤醒妈妈的机会。”

    宁恕还没从程可欣探视妈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我在苏州。”说着,回头看看店里的同伴们。

    宁宥也是大惊,居然跑到苏州去了?

    “你……你一定要回来,妈妈病情不乐观,要不然陆副院长不会早上七点不到就来查看。你必须回来,你得记住,你手里攥着妈妈的命。”

    “我……妈妈是不是明显恢复了?”宁恕不由得想到刚才,就在刚才,他们路过一处楼盘,是他熟人开发的,局长拍手叫好,说是希望今生在这种环境里养老。当宁恕说到他有办法时,局长眼睛闪亮了。宁恕知道,过会儿去售楼处参观是局长抛盘子,他接盘子的最关键时刻,他怎么走得开?

    宁宥听得出宁恕的迟疑,冷峻地道:“你告诉我,你回不回?”

    宁恕道:“你照看得很好,妈妈也恢复明显,我真高兴,非常高兴,争取下午三点之前赶回来。如果实在不行,明天这个时间一定到。”

    宁宥焦急地道:“你知道吗?妈妈听我絮叨半天都没反应,但等我将话题转到你身上,立刻反应强烈。妈妈不仅听得见,而且听得清楚我在讲什么。妈妈最需要你,其他都是浮云。你如果不来,谁给妈妈更大刺激来唤醒她呢?唤醒需要时机啊,专家定下的时间,你拖延不得。你只要现在赶回来,打车费我报销,生意损失我弥补,我卖了房子也会弥补你的损失,你必须回来。”

    宁恕答不上来,有些损失是机会,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他默默挂了电话。

    宁宥简直不敢相信,看着被挂断电话的手机,一时泪如泉涌,心里各种滋味,她也不知哭的是哪一种。

    然而从楼梯经过的人只是漠然地看了痛哭的宁宥一眼,无非是医院常见的僻静处痛哭的重症患者家属之一,不稀罕了。

    简宏成与陈昕儿之间相距一米半之遥,他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而陈昕儿魂不守舍地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走进人声鼎沸的早餐厅,简宏成一眼便看见约好的简敏敏独自占领一张桌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和陈昕儿,独自用着早餐。简宏成伸手招呼一下,将陈昕儿安排在离得远远的另一张空桌边。

    简宏成在陈昕儿对面坐下,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张至清兄妹:“你们可以下来吃早餐了,我刚到。”

    陈昕儿看看那边目光不善的简敏敏,她不知这是谁,只知道此女披挂一身名牌,必然不好惹。她小心地问:“你叫我……来做什么?”

    简宏成道:“我忙,几件事情一起谈,你的只是其中之一。你只管吃你的饭,我等会儿过来。”

    简宏成说完,招呼服务员,又到另一个角落开了一张空桌子。他拿了吃的在那张桌子上吃。他发现宁愿跟仇人张立新的儿女混在一起,这样反而比较吃得下饭。

    被简宏成安排住在楼上的张至清兄妹很快进来餐厅,一眼便看见独自坐在离进出口不远处的简敏敏。兄妹两人的手立即紧张地拉在一起,慢下步伐,小心地绕开简敏敏,走向简宏成,与简宏成坐在一桌。一时,餐厅里“三国鼎立”,简宏成哭笑不得地看着张至清兄妹把他当成可信任的人。

    “不好意思,让你们住这儿无所事事了一天。我大姐已经在电话里骂过我了,呵呵。”

    张至清客气地道:“你一定很忙。谢谢你特意过来一趟。”

    简宏成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连夜赶过来的一肚子怨气全没了。你们赶紧多吃点儿,等会儿的话题会严重影响胃口。我过去你们妈那儿说几句。”

    简宏成风卷残云地将一盘不多的减肥餐扫完,立刻转移到简敏敏那桌:“人给你请来了,相信你也不想无功而返……”

    简敏敏却冷冷地插嘴:“跟你一起来的那女人是谁?”

    简宏成顺着简敏敏的下巴看过去,见她指的是陈昕儿,便道:“与你们的事无关。”

    简敏敏完全不信:“无关你找她来干什么?当我是白痴?”

    简宏成爽快地道:“你还在读书的儿子都一眼看出来我很忙,体谅我不得不几件事交叉着做。没看见我脸色蜡黄,眼白都是红血丝,是连夜辛苦赶路熬的吗?这样吧,我还是跟你直接一些,打开天窗说亮话,省得你看不清处境。你现在大半资产掌握在我手里,以后的大半身家还得靠我打理;你目前的官司靠我周旋,你判决后的人身自由靠我奔走,也就是说你命根子攥在我手里。你如果有点儿头脑,你应该,一、信任我;二、善待我;三、配合我。你答应呢,回家把这三条写好,裱糊好,贴在墙上,背出来;不答应呢,这就起身往外走,你这一餐的账我会替你结。”

    简敏敏听得拍案而起,抓起一杯咖啡冲简宏成泼了过去:“你敢!”

    简宏成即使眼明手快地避开,可怎么快得过半空飞过来的咖啡?他的一边肩膀顿时浓墨重彩,香喷喷的、温热的咖啡依然不屈不挠地顺着他的肚子在衬衫下面流淌,又在腰部渲染了一下他的腰围。简宏成懊恼地看向简敏敏,见简敏敏满脸比他更愤怒,双手支在桌上,猛虎下山似的盯着他,便道:“看什么看,你的取保候审保证人饭后就去撤销保证。”

    简敏敏的保证人就是简宏成,她心里明白得很。她一想到被她泼了一身咖啡的简宏成一怒之下真的会去撤销保证,一时紧张起来,一屁股坐回去,又伸手一把抓住已经愤怒地起身了的简宏成的手臂,一脸僵硬地道:“我答应你三条。”

    远处张家兄妹看呆了,陈昕儿也看呆了。

    简宏成明知故问:“哪三条?”

    “信任你,善待你,配合你。”简敏敏扭开脸,不情不愿地说。

    简宏成道:“我让你做什么,你不做怎么办?一次罚一百万元,从公司分红里扣,公司分红不够,就从股本里扣,如何?”

    简敏敏简直又想拍案而起,泼咖啡,可硬是咬牙忍住,道:“你让我去吃屎,我也去吃?”

    简宏成一脸兴致索然,起身欲走:“你看,连我会让你吃屎都想得出来,你对我的信任得低到什么程度?还说答应我三条,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其他从何谈起?你慢慢想,这三个月以来,自从你透露多年之前被逼婚以后,我为难过你吗?我帮了你多少?我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只要相信以后我都会这么对待你,即使心里又疑心病发作,但看在一百万元一次的面上假装相信我,第一条就算做到了。”

    “站住,还没说完。”简敏敏没扭回头,但警惕地拿眼睛斜睨着简宏成,心里飞快地回放过去三个月里与简宏成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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