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都挺好》


    第(2/3)页

    “什么?”明哲再次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么亲昵的一对小夫妻,他们居然会离婚?明成这几天是怎么了?打父亲,离婚,明成究竟还做了什么?他慌不择言,急急道:“朱丽,是不是因为三万块钱的债务?不行我来替明成还。”

    “不是。大哥,谢谢关心,再见。”

    朱丽出于礼貌,一时没有放下电话,听见明哲在电话那头急着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哲好容易才回过神,忙对朱丽道:“朱丽,能不能押后几天办手续,我周末才能出来。我们坐一起谈谈,好吗?”

    朱丽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不,不用。我对苏明成整个人失望,而不是因为一件两件事,不用再谈,没有挽回余地。谢谢大哥。再见。”

    明哲只能也说了再见,一时捏着电话发呆。明成那边究竟是怎么了?他不在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不打电话给拒绝接听他电话的明玉,果然,明玉一看是他的号码,不接。他无奈,用紧张而轻微颤抖的手指给明玉发短信,“明成打架受伤住进第二医院,舅舅看着,联系电话×××××××××××,爸昨晚被明成惊吓而曾报警,不敢去医院,朱丽与明成办离婚也不肯去医院,只有你了,求你,明玉。”

    电话明玉可以不接,但是短信进来,明玉还是看了。联系到前因后果,她大致明白苏明成怎么会打破头,心里很小人地直呼痛快。她没想去医院,苏家的事她怎么可能管。但是,心中又有隐隐的担心,硬是扭着性子不理,做了会儿事,可还是扭不过自己,一个电话打到舅舅手机。她也没唤“舅舅”,这个舅舅和苏明成狗咬狗,心里只有比任何人更急。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同样是啃妈的人,老啃比新啃更胜一筹啊,新啃居然在老啃手底下吃亏。她等舅舅一声“喂”,立刻直截了当地问:“苏明成有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骨头碎了没有?会不会住院?”

    舅舅今早一役下来,早对明玉敬畏有加,忙道:“只流了很多血,医生正给缝头皮。这会儿应该缝好了。明玉你来看看?”

    “不会住院?自己能走?”

    “应该不会住院。是自己走着来医院的。”

    “那就好,你照看好他,抵消罪过。再见。”明玉放下电话,这才将这事儿抛到脑后,短信当然也不会回给明哲。电话不接,却回短信,这不是跟赌气差不多吗?

    明哲等待明玉回音的当儿,一个人站在楼梯间发愣。这是怎么了?他不在的一个月里,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全乱套了呢?是不是他写的家史导致明成回家和爸冲突?但是朱丽又为什么与明成闹离婚?明成越想越不明白,这才想到,他自以为在为这个失去妈之后的家操心,其实他什么心都没操到点子上,否则,怎么那么多事他都不知道呢?甚至他连想都没想到过。反而是明玉的态度比较能理解,她看了家史不能不起疑。明哲只觉得焦头烂额。

    对了,明玉。明哲忙检视手机,果然,上面没有明玉的来电和短信。明哲不能再等,一个电话挂给舅舅。舅舅正为明玉的电话费解,不知道明玉这么说是来还是不来,好像应该是不肯来的意思。难道他都没法将明成扔给大姐家的任何人了吗?正想着,明哲电话又进来,舅舅接起。明哲急问:“舅舅,明成的伤诊治了没有?要不要紧?请让我跟他说话。”

    舅舅不敢说太多跟伤有关的事,怕明哲问岀原委,只得找其他事情东拉西扯:“明玉刚刚也打电话来问我伤得怎么样,我说不用住院,自己能走,她好像就不准备过来了。”

    明哲一听,心里总算暖了一下,忙道:“舅舅,我暂时不能过来,明成你先帮我照看着……”

    “可是医药费不够了,明成手头只有三百块多点。”

    明哲只得道:“你先花着,我找时间回家时候给你。”

    “明哲,众邦的赞助费还差两万块,你怎么也得帮我解决一下吧,你看你都到国外读书,我们众邦连高中都读不上,你说……”

    明哲知道,这个舅舅挟明成敲他竹杠了,但是他能不答应吗?他现在上海,即使打车回家,也得几个小时,这期间,应该是明哲最危险的时候吧。他暗叹,对舅舅道:“你先把电话给明成,我确认一下没事再跟你说赞助费的事。”为了稳住这个舅舅的心,明哲不得不又补充一句:“你也别跟明成提三万块债务的事,都找我吧。”

    舅舅欣喜,飞快进去将手机交给已经缝好线,满脸血污,狰狞可怕的明成。看到明成不想听电话的样子,他忙将手机举到明成耳边强迫他听。明成想扭开脸,可对头上新缝的伤口有忌惮,不得不被舅舅强迫。静下来,却听见电话里面传来大哥充满焦虑的声音,“明成,明成,你听着吗?明成,你还好吗?明成,明成……”

    这一天来,明哲的声音是明成听到的唯一含有关切的声音,听着这声音,明成的喉咙不由得微微发痛。他愣怔一会儿,听大哥在电话那头不断呼喊他,大哥好像已经焦急得失态。他才伸手夺过舅舅手中手机,身体背向舅舅,低声道:“我没事,流了点血,缝三针,骨头没碎,也没脑震荡。等下可以自己回家。”

    明哲听到明成的声音,这才长吁一口气,道:“行,行,明成你起身走三步看看,头会不会晕?”

    明成依言,起身走三步,才道:“走了,没事。放心,来医院路上走了不止三百步。”

    明哲又放心一点,最主要的是,这回明成说话口气里面不再有戾气。“好,那你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等下配一些药就回家。回家睡一觉就好,我人胖,血多,不碍事。”

    明哲听了明成不知道是真乐观还是假乐观的话,叹息道:“明成,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心回家养伤。我立刻打车过去看你,你回家留意着敲门声。”

    明成没想到这回大哥竟然准备打车过来看他,他又感动了一下,但又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已经了解了他现在的处境和作为,如果全了解了,大哥还会那么关心他?“大哥,你别来了,不是大事,再说我回家就睡觉,不会留意你的敲门声。你还是周末过来吧。我没事。”

    明哲又犹豫了下,道:“明成,你回家给我一个账号,我往你银行卡里面打一些钱。你别推辞,我不会多给你。只是借给你,你以后身体好了还我。”

    明成一听,再次愣住了,这话,这语气,他何其熟悉,这是以前妈塞钱给他用的时候常说的话,久违了的亲切。他眼中的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好久,才憋岀一声:“好,谢谢大哥。借我两千,账号我等会儿到家发短信给你。”

    明成收线,侧着脸想了会儿,才起身接过医生开的处方出来。走到外面,看看跟上来的舅舅,冷冷一笑,将手中手机死命摔地上,俯视着舅舅痛呼一声抢救手机,他掸灰尘似的拍拍手,道:“不用你家众邦赔我的血了,扯平。”他也不去配药,知道自己今天配不起药,打算明天等大哥寄钱来再来医院。

    明成回家,反而死猪不怕开水烫,洗洗干净睡了。九月的天已凉,晚上不用太依赖空调。

    反而是明哲为明成的事又是操心又是生气,上班也没心思,看时间差不多时候,就走路回公寓,路上给估摸着刚起床的吴非打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个男的,一声生硬的“hello”,明哲正烦恼的脑袋要转一个弯才能想到原来是岳父,不由得心里一乐,与岳父聊上几句,回答了岳父有关这个季节上海的几个气候变化,才等来吴非接电话。

    吴非一听是明哲,就挂了电话,由她拨过来。“什么事?长话短说,你女儿正闹呢。”

    明哲唉声叹气道:“给你三个‘惊喜’,第一件事,明成竟然与朱丽在办离婚……”

    “什么?他们两个?为什么?”

    “不知道,朱丽拒绝我劝说,明成要等我周末回家才说。第二件事,昨晚明成不知为什么事闹到我爸家,不知怎么闹的,一直闹到人家邻居报警。我爸又不肯在电话里跟我说为什么,我估计是与家史的事有关。第三件事,明成欠我舅舅三万块还不出,跟舅舅闹得打起来,明成吃亏,头给打破,刚刚的事。我舅舅在电话里说明成没钱,我借给明成两千,明天去银行划一下,你不反对吧?”

    吴非当下就想起过去明成一千两千蚂蚁搬家似的从他们妈那儿搬去好几万的事,可是,今天的事,明哲能不帮吗?她只有叹道:“救急是应该的。但你得把握好度,否则明成从你们妈那儿得来的依赖心理永远也不会消除。不知道朱丽为什么会与明成离婚,朱丽挺讲理一个人。会不会……明成既然会打明玉,又会打上你爸的家门,他会不会也打朱丽?明成做事,越来越不像个成熟男人了。”

    “我也在想,如果明成第一次打明玉还能找到一点理由的话,当然也是没理由的,这回这三件事都说明明成行事真的很有问题。说起舅舅,我还想到一件事,我以前每年年底寄一千美元回家,我看爸的记账本上没有记录,那次陪爸去银行开保险箱,也没看到有美元存折,说明这些美元都被妈支配了。你说,我工作后这几年寄的加起来也有不少了吧,都进明成口袋,还是进舅舅口袋了?冲舅舅昨天在电话里跟我说话的腔调,还有妈以前为了把舅舅户口弄进城做的努力,我觉得舅舅那儿也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与明成差不多。我很担心,明成未来会不会也演变得跟舅舅差不多,你不知道,舅舅今天在电话里问我要钱要得有多无赖。今天一下子岀那么多事,我真对苏家失望。唉,不知道妈以前是怎么搞的,我心里总是隐隐觉得,现在发生的很多事,都是妈当年种下的毒瘤时机到了总爆发。”

    吴非倒是没有想到,明哲这个最崇敬他妈的孝顺儿子,竟然怀疑起了他妈。以往,如果是明哲执迷不悟的时候,她是非有理有据要让明哲闹个明白的,但今天明哲既然已经怀疑,她就不火上浇油了,“明哲,这事儿吧,我从看你发给我邮件时候已经想到了。你外婆家重男轻女特别严重,让我惊讶的是,你妈虽有反抗,后来也默认她作为弟弟进城工具的事实了,还如愿将你舅舅户口挪进城里,以后还不知怎么补贴你舅舅呢。说明你妈重男轻女思想也很严重,而且重到不拿正眼看自己女儿明玉。到目前为之,你家明成是被惯坏了,你家明玉是被气走了,但若说是你妈种下毒瘤,恐怕她也是身不由己吧。老一辈人的很多思维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你也有传承你妈的某些思维,恨不得把苏家的所有事都大包大揽,你可别培养出像你舅舅一样从依赖走向无赖的明成哦,还有你爸。”这些事,吴非早就与近在身边的父母好好研究过,吴家父母与女儿一个鼻孔出气,又有与苏家母亲差不多的时代阅历,所以研究结果很让吴非受教,也平了吴非心中的怨气,这才能比较超脱地在明哲面前一边做好人,一边不忘打明哲一把。

    可正因为吴非前面的话入情入理,又为他妈找到理由,明哲听着很能接受,心里也好受一些。对于后面她的指责,他也觉得能够接受了。“你看我不是来跟你商量要不要借钱给明成了吗?还有一件烦心事,明玉一直不肯接电话,也不回电邮。我这回周末回去怎么也得逮住她见个面。你帮我想想对策?她与你倒是投机。”

    “别问我,我仗的是宝宝。你要是抱着宝宝上门,她肯定不会推你出门,你要是领着你爸上门,看她开不开门。随缘吧,明哲,你太努力了,效果适得其反。来,宝宝哭几声给你听听,起床就没停止‘哼哼’。”

    与吴非的电话当然不可能解决家里的那些问题,但是与吴非说话之后,明哲心里好过许多。他想到,很迫切地想到,该如何快点结束与吴非的两地分居,他太需要家庭。眼前的办法,似乎只有加油工作一途。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给朱丽发一条短信,说:“我估计明成最近很不理智,让你受委屈了。我和吴非向你道歉。也向你父母说声对不起,很不该令他们操心。希望回头你还会当我们是朋友。如果明成有在经济上欠你,你尽管直接与我或者吴非说。具体的,我周末才能回家与明成谈,也希望你能与我见一面。”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