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侯夫人与杀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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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风回雪间,他执笔的姿态从容而沉静。

    住在巷尾的一个老婆婆去写对联时,大抵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想要的对子,话音讷讷的,带着方音,说的又琐碎。

    谢征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之色,为了听清老人家说的什么,还会微低下头侧耳细听。

    樊长玉坐在火塘子旁,瞧见这一幕还有些惊讶,印象中他脾气一直不太好,人又傲气,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温雅的一面。

    写完对子后,他给老婆婆念了一遍,又解释了其中含义,老婆婆不住地点头,笑得脸上褶子都绽开了。

    樊长玉单手撑着下颚看着那边,不知怎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征忽而抬眸看来,跟她一双笑眼对了个正着。

    樊长玉心口忽而一跳,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僵,默默转过头烤火。

    听说谢征也帮忙写对子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来找他帮忙写,一直快到傍晚才无人再来叩门,帮写对子别人送的各类吃食零嘴也堆了满满一桌子。

    樊长玉见谢征在火塘子旁坐下时,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揉手腕,揶揄道:“手酸是吧?”

    谢征只答:“还好。”

    樊长玉在心里轻哼一声,这人就是嘴硬。

    眼瞧着天快黑了,她把大红灯笼也点上,打算挂到院子里。

    往年挂灯笼这活儿都是她爹来干的,樊长玉没甚经验,找的竹篙短了,没挂上去,唤长宁:“宁娘,帮我搬个凳子出来。”

    长宁正拿着一块米花糖坐在门口吃,她吃一点,就扳碎一点撒到脚边,让海东青也啄着吃。

    听到樊长玉的话,扭头就冲屋内喊:“姐夫,帮阿姐搬个凳子挂灯笼。”

    樊长玉正想说这小孩越来越会指使人了,就见谢征已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手上没拿凳子,走近后再自然不过地接过了樊长玉手上的竹篙,掌心浅浅擦过她手背,一如他之前在松林教她破招时那般,只不过这次他身上清新冷冽的气息里,多了股陈皮糖的淡淡香味。

    “挂好了。”他把灯笼挂到屋檐下后退开一步,那股陈皮糖的味道也远了。

    樊长玉浑身不自在,干巴巴挤出一句“谢谢”。

    晚饭有中午没吃完的炖猪蹄,还有邻居们来写对联送的自家做的拿手年菜,樊长玉挑着热了几个菜,又在火塘子上方支起一口小锅,切了鲜肉片、豆腐冬笋,再摆上一碟卤下水,往切好的嫩猪肝里打上一个鸡蛋,搅匀了现场涮着吃。

    这是她在溢香楼帮忙做卤肉那几天,看到楼里的食客经常点的锅子。

    她好奇问过这是什么,李大厨说这是俞掌柜自创的菜式,别的酒楼也有,但味道远不及溢香楼。

    除夕、元日这两天溢香楼也打烊,那位俞掌柜送了好几块煮锅子的凝固红油块给她,让她拿回家过年吃。

    樊长玉不知那凝固的红油块是怎么做的,里边还有花椒、香叶、八角各种佐料,在水里煮开后变成一锅红亮亮的汤汁,涮肉吃味道比自己上次煮的毛血旺还好。

    就是吃着有些辣,长宁又馋又怕辣,吃到后边嘴都肿了一圈。

    樊长玉也觉着这锅子味道恁霸道,辣得受不住,去取了一坛清酒来,都给谢征倒上一杯了,才想起他身上有伤。

    樊长玉把他跟前的杯子拿回来放到自己跟前:“我忘了,你身上有伤不能喝。”

    谢征闻到酒味就知道这酒不烈,说:“清酒不妨事。”

    樊长玉才不理他,给他倒了一杯温茶:“大夫说了你伤好前不能沾酒。”

    长宁眼巴巴看着樊长玉跟前的杯子:“宁娘也要。”

    樊长玉给她也倒了一杯温茶:“小孩子不能喝酒,跟你姐夫一起喝茶水。”

    谢征:“……”

    那锅子实在是辣,偏偏又让人上瘾,樊长玉吃到后面,几乎是把清酒当水喝。

    唇上火辣辣疼,她还想倒清酒时,才发现一坛酒不知不觉被自己喝去了大半。

    樊长玉有些傻眼:“我怎么喝了这么多……”

    随即又安慰自己:“没事,这酒应当不醉人的。”

    她脸上已有些泛红,但谢征和长宁吃这锅子,也被辣得脸上泛红。

    谢征不清楚她酒量,看她喝得豪迈,以为她酒量不错,到此时也不知她脸上的红到底是被辣的还是醉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把茶壶推向她那边:“你喝点茶解酒。”

    樊长玉这会儿脑子有点迟钝,想了半天才得出一个结论,他好像是在笑话自己酒量浅?

    她固执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虎着脸道:“我酒量好着呢!我爹能喝一坛烧刀子,我能喝半坛,这点清酒算什么!”

    谢征眼睁睁看着她把那杯清酒一仰脖喝了下去,然后一双杏眸越睁越小,最后脑袋一点趴矮几上睡着了。

    谢征:“……”

    那小孩也是个吃饱了就犯困的性子,抱着她姐姐给的压岁红封呼吸早就绵长了。

    这除夕夜守岁,竟只剩谢征一人还醒着。

    檐下的灯笼将纷纷扬扬的落雪洒上一层暖光,远处的街巷里传来谁家燃放爆竹的声响。

    谢征看向趴在矮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子,她映着火光的半张脸红扑扑的,光是看着便让人觉着,指尖触上去的温度应当极暖,也极软。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拿过桌上的酒坛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腿半曲,一只手搁在膝头,姿态闲散,执杯浅饮一口,望向门外的雪景。

    可能是离火塘子近,也可能是檐下的灯光浅暖,这一刻他心底前所未有地宁静。

    锦州之战后的第十六年,他终于又知晓,原来年是这样过的。

    半坛酒水叫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下了肚,他眼底依然不见半分醉意。

    子时,镇上烟花炸响,他看向矮桌那头听到声响只发出一声梦呓又沉沉睡过去的女子,浅声说了句:“新年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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