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流西2-《西出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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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流西垂下眼帘,语气分外平静:“我怕什么?你续的是昌东的命,也是你们这些方士和羽林卫大族的命。你当然可以现在就杀了昌东,反正有整个黑石城为他陪葬。”

    龙申心里叹了口气,指尖微弹间,那线心弦慢慢亮起。

    李金鳌留心看他指法,一颗心砰砰乱跳:龙家的秘术,应该是指法结合咒术一同进行的,现场看只能学个皮毛,但管它呢,能学一点是一点,叶流西吩咐了,他就认真照做。

    很快,龙申引弦归链,将链子递回给叶流西。

    叶流西看向地图未被圈划的部分:“给你们提个醒,我原计划三日后攻城,这计划并不准备更改。你们有1/3的城池是安全的,三日内交出江斩,能保住另外的1/3。至于高深那1/3,我看没什么指望了……”

    “要么这样,你安排金羽卫配合我,我抽空去一趟黄金矿山,高深如果真躲在矿山里,你们怎么找他都不会出来的,但我去就不一样了,他听到我的声音,会主动露面也说不定。”

    “如果我在矿山找到他了,这1/3,我还算你们的,怎么样?”

    龙申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流西小姐还有什么要求吗?”

    叶流西说:“有啊。”

    她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龙芝,看回龙申时,重又莞尔:“三年过得很快的,到时候,又要麻烦你拨弦了……我这人说话不中听,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个三年,我希望龙老爷子能尽快选个听话又明事理的接班人,我说的接班人,可不是指龙芝啊。”

    ……

    车子缓缓开动,龙申回头看了眼越去越远的谈判帐篷,又伸手拍了拍龙芝的手背,语气不容置疑:“你也听到了,三天内,选个时间,把江斩送回去吧,一个废人,换1/3个黑石城,这交易合算的。”

    龙芝咬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要把我换掉,你也照做吗?”

    龙申说:“龙芝,形势不如人,就先示弱伏低,再徐徐图之。人生总有起伏,叶流西不也曾经一败涂地吗,她都能东山再起,咱们也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龙芝心头一突,抬头看向龙申。

    龙申的脸色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你想要江斩,其实很容易,等天下都是你的,他也自然就是你的了……现在把他送回去,就当放羊暂时出去吃草。我们先保住1/3的黑石城,又1/3,再1/3,有了立足地,有了喘息的时间,什么事办不成啊?”

    “不过龙芝,你记住我的话,真到了那一天,别像叶流西那么蠢:给敌人喘息的时间,就等于是给自己的坟冢开挖了第一锹。”

    龙芝唇角浮出笑意,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唯恐夜长梦多,叶流西第二天一早,就带队进了魂魄山门。

    这里还是老样子,九个月前的那场大震都没能让黄金矿山改头换面,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重修的金爷脸了……以前的金爷脸很自然,只是山壁上象形的洞穴组合,现在就像是整容动了刀,钢筋作骨,石块堆叠,水泥弥封,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叶流西把矿上负责做饭的都叫来问话,只一个问题:近几个月来,有没有大批量地丢过食材?

    这完全是基于自己的经验:从前穴居在矿道里,没认识江斩时,总要想方设法偷吃的,不敢经常出来,怕露了行迹,所以每次都会尽量囤多些东西,干馍、咸肉、卤酱,有一次,还直接顺走了一坛腌咸菜。

    高深总要吃饭的。

    但问话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伙夫们表示一切都正常,丢食材的事不是没有,但查看下来,基本都是老鼠作祟。

    叶流西让所有矿工撤出矿道,让人用车载喇叭扩音器朝矿道里喊话,几个小时下来,漫山遍野回响不断,很多人耳朵里都出现幻听了,那些黑洞洞的矿道还是依然故我。

    阿禾泄了气:“西姐,高深会不会……逃出去了啊?”

    不会,魂魄山门没开,金池的外接通道口后来又被铁水焊死,炸山堆压,从根本上杜绝了出逃的可能性……死在矿山倒是有可能,但这么久了,尸体总该能被发现的。

    叶流西沉吟了一下:“我进矿道吧。”

    她从矿上要了套干净小号的工装穿上,戴了顶铁制盔帽,系紧皮带,扎紧靴口,看上去还真像个矿工,阿禾要跟着一起去,叶流西没让:“你跟不上我的,江斩说我进了矿道,动作比地老鼠还利索……放心吧,这里也算我的老家了。”

    这话不夸张,除了荒村,矿道是她住得最久的地方,创立蝎眼之后,总要辗转迁徙,反而居无定所。

    矿道里没有白天夜晚之分,人都撤出了,悄静无声,像极了那些数不清的一个人在矿道里穿梭摸索的夜晚。

    叶流西几乎不需要借助盔帽上的矿灯,熟稔地转弯、斜进、溜身滑下侧道,探身翻入高处不引人注目的洞穴……那些熟悉的地方,很多都已经坍塌湮没了,有些还在,一缕缕牵连着她那些黑暗里的过往。

    昌东说得对,只有被人善待,才会想着善待别人。

    卑微、羸弱、朝不保夕时,人就活得像求生的蝼蚁,做什么都偏私。

    就好像她当初救江斩,可不是因为怜悯。

    那时候,江斩刚下矿道不久,她就注意到了,常躲在暗处窥伺,像狼端详自己的食物。

    她觉得江斩会活不下去的,文质彬彬的少年,和周围那些五大三粗言辞荤劣的矿工格格不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长得太过精致漂亮。

    她不止一次听到那些身上传出脏臭味的男人私下议论说:“可惜了,矿上没有女人,什么时候弄他一把,反正长的不比女人差。”

    真可怜,但她没起同情心,她也可怜……她好多天没洗过澡了,她住的洞里挂满了蝙蝠,有一天晚上,不知道哪一道山缝漏水,把她睡的地方给浸了,她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蝙蝠。

    她没空同情别人。

    但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对江斩刮目相看:他把拗折的细小铁片塞进那个老打骂他的工头的馒头里,若无其事走开,闷头干活,那个工头指头抠扒着喉咙说不出话时,他还关切地上去围观。

    江斩身上,有跟她一样的东西。

    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收工之后,江斩被两个男人堵到了矿洞深处,拼命挣扎时,她像野兽一样冲出来,手持磨细了一头的短钢筋,一把扎进其中一个男人的胸膛,然后和另一个男人翻滚在一起厮打。

    力气没人家的大,那个男人夺过钢筋,把她肩膀扎了个对穿,那一刹那,她居然没觉得疼,而是近乎荒唐地想起自己在外流浪时,垂涎过的喷香的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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